李宵练听了,不由也觉得十分难过,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以后不论见过多少次这人意气风发的情境,他却只记住了那日的伤心。
又过了不久,因缘际会,李宵练终于拜入一直心心念念的先生门下,极为欣喜。每天不是读书练字,就是与先生争吵顶嘴,绞尽脑汁想些问题去为难他。
少年正是长知识和身体的年纪,生得耳聪目明,又博闻强记,自负神童之名,对先生便有些缺乏尊敬。他心中是十分喜爱这位老师的,只是性格不能相合。
裴陵也对这小子颇为无奈,既欣赏他的狂狷,也恼恨他的无礼。时常被气得头疼,只能自我安慰开解:“圣门尚有狂悖之士,何况我辈中人?”
后来李宵练终于将这身褊急性子磨软了些,还曾惶恐老师是否不喜欢自己,裴陵便同他讲起子路的事。
子路追随孔子之前,性格非常自大,曾经数次冒犯孔子,成为门人之后依然不改本色,有什么说什么,毫不顾忌老师颜面,甚至逼得孔子当众发誓。但子路仍然是夫子最喜欢的学生之一。
孔子说过:“道不行,乘槎浮于海,从我者,其由欤?”
如果有天他对这个世界感到很失望,不想再走下去了,那么他就架着一叶小船去海上随风漂流。到那时,世上能跟随他的,恐怕也就是子路了吧。
当然,后面夫子解释了,这是因为子路勇猛过人,比较能打。
李宵练若有所思,“先生是认为我像子路一样刚直勇武么?”
裴陵说:“我希望你是我的子路。”又顿了顿,才道:“不过子路的下场不好,你不要学他,不得其死。”
其实子路算是死得其所,君子死,冠不免,结缨而死,何其壮烈。但孔子很伤心,伤心得吃不下自己最爱的食物。
裴陵又道:“我有个小儿子,不久前才寻回来认祖归宗。他只有五岁,虽极聪明,却也顽劣。性子倒同你有些相似。人常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依我看正是因为幺儿顽劣之故。做父母的打着骂着,不自觉便会将心偏在他身上。”
说完,自己笑了一笑,只是这笑里多少含着点嘲弄之意:“我那大儿子与你同岁,却是不提也罢。我真正有些羡慕你父亲,不愁后继无人。普天之下,乡愿小人常有,狂狷之士难得。”
李宵练心头一热,说道:“我父亲却不如先生这样看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