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庸终于对着沈敏说了几句真心话,“三郎也不必把现在的科举看的太过认真,老实说今日的朝廷已经不是南渡之前的朝廷了,再加上秦相公独相这十余年来,一直把科举取士当成了提拔党羽亲信的自家门路。
也就是那些民间的穷措大,对着朝廷之事一无所知,抱着一个糊名公道,总想着自家能够一步登天,来个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可在明眼人看来,这些人就是个笑话。
这年头,真正有才学的人即便是过了解试,若无贵人提携也是过不了礼部贡院试的。绍兴二十三年,主考官陈子茂在锁厅考试中取了士子陆游为第一名,可是当时秦相的孙子刚好也参加这场锁厅考试,这士子陆游便大大得罪了秦相,于是在第二年礼部考试中,这位锁厅考试中的头名居然连进士都没中。
你看三郎,这要中进士,重要的并不是你有没有才学,而是能不能得到贵人之青睐,否则即便是满腹经纶,也不过被人一言而夺了功名去。”
沈敏听了心中不由冷笑不已,不过当着张世庸的面,他却保持着微笑故意说道“啊,想不到这秦相如此霸道。早知道如此去年小弟也应该准备一份厚礼去拜祭一二,和秦相公的子侄攀一攀交情,说不得日后还能用的上这份交情。”
张世庸顿时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三郎这是糊涂了,秦相生前固然是权势熏天,可他现在人都走了,那里还有什么人情在。三郎须知,这官场上讲的是,人走茶凉,跟红顶白。咱们可以锦上添花,却切不可雪中送炭。”
沈敏不由有些不解的向张世庸请教道“大兄如何这般说,这锦上添花何如雪中送炭令人感激?为何我们要反其道而行?”
张世庸不由冷笑道“自从王相公弄出了一个熙宁变法之后,这些士大夫之间就分出了各种党派,把好好的朝堂弄的乌烟瘴气。
过去士大夫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争斗,不过就是罢职归家荣养而已。可是自从蔡京弄出了个元祐党人碑之后,朝中政争失败的士大夫不仅保不住自己,连家人都要遭难了。至此我大宋的党争就日趋激烈,新旧党人之间人脑子都打出狗脑子来了。
这靖康之变虽然有太上、渊圣处置不当,汴梁禁军不堪使用之过,但最大的罪责不应该算在这些士大夫们头上么?明知外敌就在城下,还要党同伐异,不敢承担责任,以至于国事败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张世庸虽然大大的吐出了一口心中的怨气,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在这位新认识没多久的小兄弟面前,他未免说的太多了,于是便转回话题道“…朝廷南渡之后,虽然保住了半壁江山,但是这些士大夫之间的争斗却未曾缓和一分。
你去亲近那些朝中得势的官员,最多也就是别人未必把你放在心上。但你若是去接济那些被发配到地方的官员,先不说这些人什么时候能够翻身,可你就先得罪了朝中得势的官员。三郎,别看这些大头巾整天说些仁义道德的夫子之言,他们的心胸可比蚂蚱大不了多少。你要是被他们记恨上了,那就是下一个陆游啊。”
虽然沈敏觉得,如果这位倒霉的士子陆游就是历史上的那位大诗人的话,他还真不介意这个比喻。不过他也知道,这位宦官今日倒是说了几句肺腑之言。于是他立刻严肃的叉手谢道“多谢大兄指教,若不是大兄给小弟说这些,小弟还真不知道,这官场是如此的凶险。不过,敢问大兄,现如今这朝堂之上,究竟抱谁的大腿有前途一些呢?”
“抱大腿?”张世庸听了这话明显楞了一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笑呵呵的说道“三郎这个比喻倒是有趣,不过也确实形象。这攀附高官,不正是抱大腿么。”
不过他随即把笑容一敛,对着沈敏正色道“过去秦相独掌大权,外人自然是抱他的大腿最为合适。可是现在秦相既然已经去了,朝中想要再出下一个秦相,恐怕是很难了。依愚兄看,三郎既然要抱大腿,不如就抱这大宋最粗的那条。”
沈敏看着对方比划的手势,往天上看了看,方才醒悟过来说道“兄长的意思是,官家?可小弟不过是个外臣,如何够得到官家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