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热闹的内室又一次恢复了寂静,不知由何处开始的轻微的耻笑声间或传来。随着那笑声,室内渐渐流动起了一种异样的氛围。其中透露出的丝丝缕缕的讥讽,似乎那无形的声音与目光都带上了能灼伤人的温度,刺痛人的皮肤。
李瑾此时可以说是有怨念的,为什么自己要遭受这样的不公待遇?自己并未主动伤害过任何一个人。
只是这样的情绪却没有一个明确的指向。唯一有据可循的,也仅止于自己官家出身的身份,只是自己也只是千千万万这样的人中的一个。
微微闭了闭眼睛,沉闷的气氛让李瑾喘不过气来,而身旁母亲那自责又沉痛的眼神,更是让李瑾的精神几乎处于濒临崩溃的边缘。
原本能做到的从容不迫,此时也早已化为了云烟,消散不见。
李瑾霍然站立而起,唇角挂着从不曾展现的尖锐笑意,轻轻道“李瑾斗胆借王妃待客的盛宴,公布一件事情,占用众位少许时间。”
李瑾几乎没给任何人插嘴的时间,笑容渐渐扩大后,快意说道。
“怕是众位中还有人不知,近日城中有则布告,京中一位侍郎千金要远嫁塞北参事为妻,年内便会在京举行正礼。而那新娘正是李瑾。此番决定缘由仅仅因我听闻,塞北大雪众将士饥寒交迫,甚至一些少年军官还不曾有家有室,便在边地为国捐躯。李瑾小小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身后无千万家资。却也想借自己这不轻不重的一个小小身份堪为表率,鼓舞边疆战士坚守城门,拒敌国门之外,只要国在便会有家。虽然此刻,由我本人说出口来,显得倨傲无礼。倘在座众位,若能于皇榜应招之下,慨然捐赠一丝一毫囊中玩物,怕是边疆战士也能得数顿饱饭或御寒之物。望大家三思。”
一番话语本是全无腹稿,信马由缰全凭李瑾一时激愤,倒也算是滔滔不绝,将胸中不愉宣之于口。只是这想法,倒是早已在李瑾脑中成型。平日里从不曾对国家大事感兴趣的李瑾,也是在这次遭受池鱼之殃后,才认真思考起这些问题,夜不成寐时这些想法,就一直盘桓在李瑾脑中经久不散。
也许有时候,没有反应的回应比有反应,更能表现出人们的受到刺激后的震惊,一如此时。
厅中此时可算是落针可闻,李瑾从未见过的寂静,甚至连呼吸声都消失的干净彻底。原因无他,惊愕与不敢置信,也许还有那么一丝的恼羞成怒,独独没有的就是羞愧。但众人的反应并不在李瑾想要的结果中,无论在座众人做出何种反应,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李瑾唯一不想看到的,就是那些无声的讥讽,混杂着同情与庆幸的眼神集中在自己与母亲身上。此时即使是愤怒与憎恨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李瑾觉得也比之前的好上千万倍。
短暂的寂静过后,众人似乎终于恢复了反应的能力。李瑾的话对于有些人算是深深的刺痛了她们的神经,一时惊诧过后脸上的表情难得漏出了伪装笑容后的真实恨意。
而让李瑾不曾想到的是,这场宴会最应该生气,最应该表达对李瑾愤慨的人,此时竟是整个厅堂中最风轻云淡的。那位刚刚还在夸赞食物,应该如何精雕细琢来满足自己口福的主人,竟是唯一没有露出攻击神情的人。
李瑾深深看着那双平静的眼睛,并十分确定这平静的表情并非伪装,而确是这位老王妃此时真正的心绪。李瑾不明白,自己刚刚的话算是对所有在座的人的指责与声讨了,对于宴会的主人更是如此,而此时作为最大‘受害者’的人竟是这样平静的就接受了这个指责。
众人因为老王妃并未说话,一时都踟蹰在原地。大多数人都不知自己是应该表达大度,不与李瑾这样一个黄口小儿理论,还是要‘据理力争’维护宴会主人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