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青色的玉盘,光点上下交织,穿梭在盈盈之中,照亮了雪夜的一片的小小世界,光芒映照在张岱的脸庞上,他还保留有年轻时公子哥的浪漫眼神,只不过他好像已经遗忘了。
是的,他已经遗忘了,虽然满不在乎,虽然毫不关心,但是这末世的绝望气息,早已穿越山川河流,深深地浸透了他的心灵,目光中的纨绔,早已被蒙上了一层年轻时候最意想不到的忧郁氛围,那样的氛围,好像是深蓝色的,是湖水的颜色。
“您试试吧,用春天的歌谣,只有您才能能够使用这件器物。”
对面的两人默默地注视着张岱,青色的光亮,与身旁闪烁的火光,在寂静的湖心亭中仿佛飘离于这个风雨飘摇的世界之外,去他妈的崇祯,去他妈的大明王朝,去他妈的山海关,谁当皇帝不还是一样的昏,只有流离失所的百姓,天地间又有谁能够大发慈悲,来帮帮那些真正弱小的人们。
张岱看着玉盘,他感觉这玉盘好像知道有关于他的一切,他的过去,他的想法,他的所有喜怒哀乐,他的无奈和避世,在它的面前,他感到自己没有秘密,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他感到它就是自己,他们两个本是一体,淡青色的光泽,流动着的光点,冷寂的夜空中,北极星沉默无言。
“我几天前烧光了家里的史书。我烦啊,我厌恶这个淫秽的世道,前几日我去了一次战乱的地方,在路上我看到了成群结队逃难的人,他们的脸上全是泥土,他们消瘦地简直认不出来人的形迹,他们看见了我,他们看见了我,他们的眼里全是绝望,我不能直视那样的眼神,他们手里拿着的是树皮、野草还有别的什么难以描述的东西,他们的孩子跟着他们一起逃荒,他们瘦弱地简直不像是孩子,怎么会有那样可怜的孩子啊?”
“先生。。。”
对面的两人面面相觑,但是张岱仿佛并不是在和他们说话,他好像是在说给玉盘听,又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看到了年轻的母亲,但是她也是饥寒交迫,手上脸上都是严冬的冻疮,饥饿地甚至没有站起来的力气,我看到她,我看到她在亲手埋葬自己死去的孩子。我看到她跪在路边,她没有铁具,用手挖出一个小坑,坚硬的泥土划出了血痕,鲜血滴在土地之上,另一只手抱着她的孩子,那孩子的脸已经被冻成铁青颜色,挖了一会儿,她终于挖不下去了,于是又用斑驳的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孩子,放声痛哭起来,凄厉的声音,好像不是人的声音,而是鬼的声音。我没有办法,我只是一个平民,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努力地分给他们一些我的粮食,但那是饮鸠止渴,根本不够,我努力地找,但是一点都没有了,后面的人也想要,他们绝望的渴望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我承受不了这种末日的感觉,我感觉我要崩溃了,我只能,我只能慌张逃走。。。”
张岱的声音回荡在整片湖面之上,四周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响。
“我回来之后,烧掉了所有的史书,我不想看到那些光鲜亮丽的帝王本纪,有什么用啊,有什么用啊,我感到整个世界的重量向我压来,但是我没有一点办法。我只能烧掉它们。”
几滴泪水滴落在平滑的玉盘之上,在泪水之处聚集起了无数的光点,仿佛点燃了几个小小的火苗,闪烁啊闪烁。
“也许这件器物,能让您改变一些事情。”
“我只是一介布衣,改变什么,自身都难保了。”
“您试试吧。”
之后后长长的沉默,只有黑色的星空和白色的雪面,清冷的冬天的风的声音,没有生命的气息,这是绝对的冬天,绝对的冬天要求万籁俱寂,寒冷的气息扑打着火炉的光芒,四维一片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