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伊还小时,会为了这些生活上的小事跟御天吵到泪眼汪汪和青筋爆露,不过,可伊渐渐长大,从经验学到对御天明里置之不理,暗暗白眼相向,甚至把御天的一些”忠告”当笑话,b方说可伊非常习惯御天夸大的恐吓,像他叫可伊少吃糖少喝汽水的方式,是跟她说吃糖有害健康她会得糖尿病而Si,她擦指甲油,御天在一边说里面的有机溶剂伤肝,她会肝衰竭而Si….这些所有事情都千江汇大海的进入同一”你会Si”的结论,渐渐变成可伊习惯X的暗讽,御天想跟可伊说不要在太暗的地方看手机和平板,话才出口,可伊马上接口说”yes,orIwilldie”,御天想要跟在浴室喷清洁剂的可伊说要开cH0U风,可伊也是一句”yuporIwilldie”就封了他的口.有时她觉得这两个人的对话也未免太好笑;一方面,她认同御天的出发点是对的,但是他表达的方式实在是粗糙得离谱;在另一方面,她为可伊深深感到可悲,这是你的爸爸,就算你不是他前世的情人,但也不用是你这生不屑不顾,只想把他像蚊子一样挥去一边的角sE,也许在可伊来说,这个爸爸有如芒刺在背,只要不来烦我就好,但是在她来说,因为有一个智慧明理亲近亲和的爸爸,所以只有她清楚明白,可伊在这方面的损失有多大.

    然後,她发觉她认识的妈妈朋友们基本上分成两路,一路会在背地里帮忙”搓”亲子关系,跟小孩解释爸爸不是这个意思,他是Ai你的….之类,另一种是完全相反的想办法把小孩跟爸爸之间拉出"安全距离",目的是保护小孩的心灵.曾经她感到困惑-我究竟要让可伊跟御天的关系如何呢?最後,有位妈妈很清楚的说出重点,就是仔细观察爸爸究竟Ai不Ai这个孩子,如果他Ai,只是不善表达,那母亲该努力"搓合",如果他根本不Ai,那麽....

    有次吃晚餐时可伊要了两根排骨,吃完後觉得想再要一根.那天她非常忙,但仍在下班时奔回家来煮饭,晚餐上桌後她让他们两人先吃,她去回几个电话,所以可伊问她爸可以再要一根排骨吗?那时她只加热了每人"认领"的数量,所以,如果可伊要再一根,得要去加热.御天把可伊教训一顿,说她该要估量好自己要吃多少,估错就等下餐.虽然她在电话上,但她还是有半只耳朵在关注着可伊,於是她很快结束通话,把可伊带到厨房去热排骨给她吃.含着两泡泪水可伊跟她说抱歉麻烦她,她忍住自己的泪水拥抱了可伊,向她强调绝对不要为了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而道歉,而她愿意为她在任何时候做任何事.

    那时可伊才六岁.

    虽然御天向来跟她们交集不多,但是发现他不Ai自己唯一的小孩,仍是难以言喻的可悲和惊骇.可是,她问自己,他有Ai我吗?从生活里很多小事,她不想推进那结论说他不Ai她,但是,绝对他Ai自己多得多;因为如此,他非常计较几乎所有的事情,b方说,若她看到柳澄汁留在厨房柜台上,她会做的事是顺手把它放回冰箱,可是御天一定要搜出"肇事者",叫到跟前去臭骂一顿然後监视这个人把柳澄汁收回冰箱;当然,他绝对不会承认忘记放冰箱的是他自己.最早的时候她有想过,是不是有孩子後情况会改观–等到可伊真正出生後,她才知道自己从前真是天真得过份愚蠢.可伊出生时她已经超过三十岁,她认识一堆nV人有孩子後抱怨老公”逃”照顾小孩的事情,恨不得把家务都丢给老婆,大便,呕吐,生病,烦躁….的小孩一律谢绝联络.她可以理解没有人喜欢做那些臭的脏的事,但是,她很难想像,在与前妻分隔两地住的时候几乎是含泪说他”真的好想有个家”的御天,竟连”含贻弄孙”的心情也没有,就算可伊在最可Ai,最乾净,最乖的时候,他也不想接近她.在很难m0着头脑这算是哪一招之後很久,她终於明白,御天的心结,是怕他沾过小孩,就好像Sh手cHa入面粉缸,骇怕她会说”你知道要怎麽办,所以你去做一下”,或更恐怖的,是小孩赖着要爸爸,於是他的”自由”就这样好像瓶盖被打开的熔剂,在无形间挥发而消失无踪.

    骇怕”此例一开”就没完没了,於是,他所有的事情都扩大b照办里;不过生日,不过结婚纪念日,不过任何节日,也从来不跟她的父母讲话;好在她一直有工作,所以自然而然她用自己的方式孝敬父母;如果说”好处”,是他并不是单向要求,b方说他从来不寄望她给他过生日,曾经她送他生日礼物,他的反应是"g嘛?!如果我要什麽,可以找价钱最好的时候买!"

    可是,当年他们还是”朋友”时,他有这麽计较吗?他是不是有一本册子,这次他买龙虾,因为上次她买g贝,他会去看标签上哪次买几磅是多少钱,她有没有多吃他两元吗?如果他曾经对她不计较,那为什麽结了婚後就一切都变了?

    不过,不论是什麽原因,总之,习惯了,就不在乎了,所有御天的迭闻轶事变成她们姐妹聊天时的笑话;b方说御天口不择言的怪她都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妈,所以我没有办法在有生之年多跟他们相处,甚至还要加上”我前妻都可以跟我妈住,为什麽你不可以!”这种幼稚的话,满难想像会从御天的嘴里出来;讲这种话,他想要听什麽答覆呢?“嗯,那你为什麽要跟前妻离婚?”那不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姐姐听了大笑,回敬姐夫讲过的另一个版本,但是同样五灯等级好笑的话,就是”我在美国你在台湾,为什麽你不能像我一样的孝敬我妈?!”在哈哈大笑一场之後,想到她们的”娱乐”竟然是这样荒唐白痴的事情,实在难免觉得可悲.

    除了嘴上交换笑话,後来姐妹开始有"实地经验";有次御天去台北时姐姐要他带一磅牛轧糖回来给她,御天有些不情愿地说"牛轧糖很重耶";一磅牛轧糖和一磅的棉花哪个b较重?这位博士工程师会不会说是一磅牛轧糖b较重呢?她们两人笑得东倒西歪;曾有一小段时间台湾流行鹅油,她很想请御天带一罐回来,但是他当然拒绝,理由也是"鹅油很重耶",姐姐说我们来试验一下,於是姐姐买了一罐鹅油,一罐他喜欢的鼎泰丰辣椒酱,两个都是六盎司左右,然後姐姐把两罐放在同一个塑胶袋,用宽胶带缠了数圈,封得紧紧的交给御天;姐姐说"你在家等着,看他是两罐都带回来,还是拆封只带一罐.”因为太好奇"谜底",这是唯一一次她期待御天回家来!

    有时想想,人与人之间,重点是”你为我,我为你”吧,不过,善於计较的还是会有他的心眼吧,究竟是”你先为我,我才考虑为你”,或是,“如果我为了你A,那你下次会为我B吗?”但是,无论如何,两个人的关系,也许就像左脚和右脚,如果要计较是哪只脚踏出第一步,左脚说为什麽我要先踏出去,右脚说上次是我,前次也是我,为什麽你不先踏出去….?那麽,就像烟往高处飘,水往低处流一样,这样的关系,就往符合它的特质的方向去了.既然左脚右脚都不愿先踏出,也不想花力气强拖对方,於是,大家就僵在那里,久久之後,反正哪儿都去不了,就连有那对脚都嫌多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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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些年里,她觉得自己最大的成就,是去学钢琴.

    她小一时开始去学过钢琴,因为她的好朋友们都在学,而且爸爸有很多古典音乐原版唱片;她仍然记得那些没有连续剧的晚上,她在房间写功课,听到外面传来MoonlightSonata,PathetiqueSonata,TurkishMarch,Chopin-Noeop.9No.2,Liebestraum….,许多许多好听的钢琴曲;不同的曲子,给她不同的记忆,有夏天的冻仙草,冬夜的烤蕃薯,平息她功课做不完时的恼怒,安慰她瞪视着恐怖的低分的眼泪,帮每一本她读过的世界名着配乐….这些曲子串连出她的童年,给她许多悠扬的回忆.

    不过,教她钢琴的,是会用铁尺敲学生手背,骂她手指像香蕉的那种老师,所以她当然没有学下去.就这样,几十年过去,她跟爸爸一样有听古典音乐的习惯,仍然不时想着学钢琴,但是读书,出国,工作,住只有一间房的公寓,结婚,养小孩….,好像从来没有哪个时候是开始学钢琴的”好机会”.

    把脑瘤挖掉之後,她忽然大悟;就算这不是个恶X瘤,也不是个太凶险的手术,但是,对她仍然是一个很大的提醒;如果她有个bucketlist,那也需要时间去一样一样的完成,所以,她决定要开始去学钢琴.那时可伊在学校的音乐老师是一位跟她同年的nV士,她在自己家里收学生教钢琴.她从来没见过这位钢琴老师,但从可伊回家讲这讲那中,她知道这是一个Ai音乐,乐教学的人,後来她看到老师的照片,她让当时幼稚园大班的可伊坐在她膝头,两人笑得开怀;凭直觉她知道这是一个可以合作的对象,於是,她和可伊在她开完刀後两个月左右就开始跟她上钢琴课,成为老师唯一一个rEn学生.

    她买了一台电钢琴,可以用耳机练琴,这样就不用顾虑会不会吵到谁,也不需要看时间练琴.这些年里,她每星期去上课,每天弹起码半小时,让弹琴变成像洗澡梳头一样,是她每天必做的事情.在弹上手後,她逐渐明白,像她这样中年出道的学生,也许一生都弹不了贝多芬的月光和李斯特的Ai之梦,但是,她的确开心能学得起来inD,FurElise,Gymnopédie….这些她锺Ai的曲子,还有她喜欢的电影配乐,甚至还有国语歌.尤其,另一种趣味,是虽然可伊跟她一起跟同一个老师学,但是她们两人弹的风格非常不同,有幸老师愿意让她们用不同的教材,所以她们有机会学习自己喜欢的曲子,但都建立起相当不错的基础理念.在老师的安排下,除了固定的一年两次发表会外,也在儿童医院,癌症中心,购物商场,老人公寓….等不少地方表演.当然,御天从来没有去听过她们的发表会,不过她们两个根本就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