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的烈日已初见端倪,几个月未曾下雨,一路上,几条原本很小的支流小溪已经见了地,仅剩一丝潮湿的河底开了干裂,蜿蜒着向下,好像人的嗓子,都叫嚣着要水。
二丫的娘名叫春秀,一直是家里的大姐。嫁人后,丈夫算不上成器,这么些年,一直是顶门户的小娘子。
府城安宁离镇子两百余里,春秀早早的用花样子换了几个又大又结实的水囊,临行前灌满了水,装在包袱里,和二丫方小儿每次借口出去方便才敢打开来喝,一天下来,三人都没遭什么罪。
人牙子约莫是怕人趁天黑跑了,一个劲儿的催着往前赶,终于在天刚擦黑的时候,到了渡口旁的一间破庙,和去各地的人牙子会和。离安宁越近,河流越发宽阔,似乎天旱的影响小了许多,当地的人没几个卖人过活的。
二丫他们这种从偏远小镇贩来的人,大多一辈子没出过镇子,再远点到县城都得要路引子。这会子,看到哪怕只是个渡口也比自己的家里好上许多,来来往往的商贩,船上还拉着好多远处来的新鲜玩意儿,一个个眼都看直了,大家好像都开始庆幸起来自己被卖了,要不然,哪有这样的机遇出来见世面。
今儿早上出发的时候,方小儿对二丫的话半信半疑,觉得这小丫头能懂什么呢,多半只是宽慰自己的罢了。原本以为镇上的贾员外家就是泼天的富贵了,谁知今儿在渡口,看见一个买鱼的都穿着绸缎,觉得二丫说的还真是对的,府城肯定比这儿还要好上许多,自己的仇一定可以报。这样想着,整个人都有了精气神儿,手里的窝头啃得愈发香了,想着自己一定要养好身子,才能有将来。
要说这里面最开心的,那非二丫莫属。那小镇上,稍有些不寻常就被当作妖异沉塘了,自己哪有什么机会改善生活,要是家里真是一副父慈子孝的安乐模样,这一辈子恐怕就在那山村里当村姑了,被卖了正好顺理成章地去大城市,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破庙里,几个人牙子买来的人,加一块儿也得有百八十,都是这附近因天旱受灾的乡里人,大多因为贫穷还算质朴。白天大太阳晒着,没命的走了一天,又渴又累,好容易休息下来,有窝头吃,也有水喝,挨着河边,晚上小风一吹,真是神仙来也不换的日子。这人挨人,人挤人的凑一堆儿,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你是哪村的?”
“哦!是嘛,我三婶儿家的娘子妹子好像就嫁你们那儿去了。”
“凤莲儿?张三儿头一个媳妇儿吧,早死八百年了。”
……
……
来自各地的乡音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二丫听着有趣,古代人民的生活还真是丰富多彩啊,这家长里短的段子,都能写几百集的乡村爱情了,还不带重样的。春秀看着眼珠滴溜溜转着的小闺女,像是比在家的时候机灵多了,想着多听听也好,要是闺女以后没和自己卖在一处,也能警醒着点。
大家伙聊着聊着,混乱的声音慢慢的安静了下来,像是二丫前世班主任突然站在后门时,班里安静的时候一样。有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隔着好几个人,清晰的传了过来。
“这府城啊,叫安宁,是十几年前,安宁县主嫁到这儿来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