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她坐到电脑前一直到天亮,两只手在小小的键盘上像两个固定的机器一样飞快地运行着,而且这个机器还不需要加油插电,只需要一杯又一杯的浓茶和一根又一根的香烟供着就没有停歇。她终于能体会到于小山说的写东西的过程,眼前像上演着一幕幕电影一样,而这个影片全是关于自己过往的一切,那些人、那些事儿、那些曾经的伤心与快乐虽都早已成为过往烟云,却如干柴一样悄然无息的一直储存在自己记忆的柴房里,文字将它们点燃,那一切在发生时的刻骨铭心与动然生命随着燃烧的火焰再次将她灼伤,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也是一个享受的过程,焚烧了藏了许久的过去,让那些痛点只在文字中永恒,变成真正属于它自己的过往和故事。当她写完第一节,她仔细的从头看了一遍自己写的东西,看完后,她欣慰,她感觉至少不比于小山差。尽管她写的故事还是隐去了一些她不愿坦露于中的细节,但至少写出来的真实动情动心,是她了然的,故事编成就需要有的容量的脉络,不是自传或者披露自己的十宗罪,所以对文字的掌握她心里有数。从小她的作文一直都是全班以至于全校的范文,凡是参加过作文比赛基本都拿奖,好多年轻作家的开始都是通过作文比赛出来的,但她那时候对这些不屑一顾。写东西是爱好,她从没想过那这件事儿当职业,这就跟找个男人谈爱情和找个男人养家糊口完全两回事儿。
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二十天以后多天以后,那个名叫《圈里圈外那点破事》的帖子在天涯论坛上火得一塌糊涂。开始她把她写的东西发上去只是为了好玩,看看效果,因为天涯论坛的很多板块是无数文学爱好者的天堂,很多书店架子上的畅销书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还有很多后来出了名的作家也是从这里为起点蹦跶出去的,包括她喜欢的于小山,当年网名老韩头发在这里的《长春垃圾》就是后来的《淡淡的忧伤》,孟串儿想既然这里是你文字走出去的开始,那我也从这里开始走一遍,是骡子是马牵出去溜溜就知道了。于小山后来再没上过天涯论坛,如果那时候他上去看一下,他一定惊讶不已,孟串儿那些文字打破了天涯有史以来所有的记录,点击量、粉丝量、评论数、时间周期……等等,绝对的天涯第一高楼,傲视群雄。孟串儿在招待所的那个小房间里,过了一个月漫无天日黑白颠倒的日子,但这一个月也是她整个人生中最难得的一段时光,完全的剥开自己审视过去解开了很多一直在心中耿耿于怀的疙瘩,也放下了许多一直在手中搂着抱着的痛苦记忆,她把那些都一股脑的扔进了文字里,每天都在写,写到伤心的地方就哭,写到高兴的地方就自己傻笑,写到兴奋的地方就手舞足蹈。就这样的状态,写出来,然后更新论坛,有时间再看一遍那些读者对她文字的反应,一开始她还能做到回复一下那些读者,后来越来越多,她没精力弄了,她需要抓住此时的有限时间先把该写的写出来,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如果此时被任何事情打断她的思路,再想重新来过,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在她写作的过程中很多出版社通过各种方式联系她,要把她的文字出版成书,一致的要求都是在网上停止更新。孟串儿不是没看过天涯上左一个右一个有头没尾的,甚至于小山的《淡淡的忧伤》后半部分也是没有更新,这其中的原因,一想便知,网上有全本了,而且是免费的,出版了谁还花钱买。所以,出版社的要求也可以理解,只不过孟串儿不想,第一她没想通过自己写的东西挣钱或者出名,所以这东西出不出版对于她来说意义不大。可能她最大的想法就是如果自己出一本书,就有了跟于小山对话的平台,但为了这个让她言而无信、背信弃义她做不到,因为她答应那些她的读者一定会更新完,让所有人看到全本,既然说了,她就一定做到,这是她永远也改不了的性格。最后在他全部写完了,也在网上更新完了之后有一家小书商找到她,还是想要把她的这本书出了,而这时她没有任何理由不同意了,唯一的担心怕这个给他出版的这个小书商赔钱,毕竟这本书的全本在网上随处可见,所以出版的风险还是很大的。事后证明,她的担心是绝对多余的,在没有经过任何宣传及炒作的情况下,这本改名叫《烟味至爱》的,连续三个月销量在当当网上都是前三,书商那里加印了数次,连一些书商的发行渠道没有普及的小地方都在联系进货,因为找这本书想买这本书的人太多了。但对于孟串儿来说,书写完了,这件事儿就告一段落了,这事儿本来就挺梦幻,她有她现实中追求的东西和生活。
那时候,弄完她自己的书,才腾出空来认真地查了一下于小山,妈的,他根本不是什么老男人,只比她大5岁,而他写书那年跟她现在一样大,28岁。当时看博客照片还以为这货自恋放自己年轻时候的照片,这让她不得不感慨他们两个这28岁要是加起来,经历得估计得把好多人吓死,枪林弹雨刀光剑影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什么跟什么,这也太他妈的扯淡了。大概没有犹豫的过程,一切似乎都那么顺理成章,她不再是两年前的她,也不再需要打了大段文字删除。而2010年,是新浪微博最火的那年,怀着极其雀跃的小心思上微博搜他名字,这货果然跟博客一样用自己原名,新发一条微博说梦到一美女上了前面一辆车然后倒车撞上自己的车头,像是故意拿屁股撞他,这色坯子还跟从前一样见到美女就会想到下半身的事情,连做梦都不例外。孟串儿在下面评论了一条:“于小山,你好,两年前,无意之中在图书馆里看到了你写的那本《淡淡的忧伤》,一本书看完,惊了我多年的岁月以及过往。当时找到你的博客,就写了长长的一段私信想发给你,但后来被自己删除,没有发出,原因是觉得那时的我缺少一种跟你对话的基础。而后来我也写了一本书,书名叫《烟味至爱》并且刚刚出版,市场反响还不错,特别想跟你的《淡淡的忧伤》比较一下。另外,很多话不想在这里说,找时间约顿酒吧!”
那天她刚发完这条私信,爆料人就打电话过来说了四个字:“他回来了。”孟串儿这段时间都快把工作的事儿忘了,一时间还有点儿蒙,问道:“谁TA妈回来了?”对方喊:“废话!王林国!”CAO!孟串儿这下醒了,但转念想这于小山一定是被施了啥魔咒,只要动了关于这个男人的念头一切都开始出现转机和曲折。没心思再合计他啥时候回复的事了,爱回不回吧,她有期待但不奢求。收拾一下东西,二话没说直奔那个姓王的老巢,这货开了个超大型的农贸市场,她到的时候姓王的还没回来,据说在机场回来的路上,但有几个人在他二楼办公室外面走廊甬道的黑皮沙发上喝茶抽烟,全部膀大腰圆,纹身、寸头、金链子傻狍子的典型标配。孟串儿一看心想,这帮货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哪怕是混社会的,就这B样也永无出头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