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朝廷圣旨的数天里,耿恭与班超登高望远,纵论天下时势,共议西征计策,长谈兵法战略,越谈越是投机,无如尘世快乐的时光总是容易消逝。数天后,朝使郭恂从云中郡驰入,令耿恭速回洛阳,等候调遣,班超立即从上原入西域,上原、五谷两郡军事,暂由代郡大守吴铁负责。

    北风猎猎,铠甲生寒。耿恭握着班超的手,洒泪道“弟弟,西域诸国久不事汉,不知我国兵威,此行艰难,难以预料,我手下范羌、吴猛、李敢等人,勇猛过人,尤其是范羌、吴猛,更兼智慧,可从弟弟一并至西域,助你一臂之力。”

    班超很是感动,也洒下几滴泪水,道“哥哥不必担心,皇上虽命我带兵一千,驰入西域。但西域诸国地广人多,若以武力征服,一千兵又有什么用?徒然使西域生疑,不如只带三十六骑,示我有恃无恐,反令西域疑我有谋,不敢轻举妄动。他日西域南线已平,哥哥也要赴西域北线,范羌、吴猛、李敢等人,与哥哥共历生死,皆忠义之辈,哥哥带去西征,正好合适。我有陈虑,便已足矣。他日入西域,弟定见机行事,必然无忧,哥哥但请放心。”

    两人的手紧紧握着,眼中含着泪水。朋友,这两个沉甸甸的字眼,使人感到多么温暖,古往今来,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英雄豪杰,多少人,为了这两个字,抛头颅、洒热血,两肋插刀,死而无撼。耿恭和班超知道,今日一别,他日关山重重,一南一北,咫尺天涯,恐怕再无相会之日!可是,两颗英雄的心,却永远碰在了一起!

    两人一仰头,干完碗中的酒。李敢上前一步,高声道“书呆子哥哥,我可不愿随你出使西域,你文绉绉的,一点也不爽快,去西域又是耍心眼,磨嘴皮子,那有什么鸟味?哼,匈奴、西域杀我全家,血债还是要血还,我李敢只用刀与他说话!我还是与耿恭哥哥去北线杀个痛快去。”

    耿恭喝道“住嘴,你胡说些什么!”

    李敢伸出长满黑毛的粗臂,端起一碗酒,仰头喝尽,哈哈笑道“书呆子哥哥,我们在洛阳等你的好消息!”吴猛、范羌等人也走过来,人人喝了一碗酒。班超是书生出身,不胜酒力,但离别之际,触动悲怀,也不禁豪情万丈,逸兴湍飞,一碗一碗喝将下去,不觉酩酊大醉。

    辞别班超,耿恭怏怏而行,好几日不言不语,只觉一路都是愁山惨水。好容易捱至洛阳,上朝复命。虽然未能率先攻克敌城,输掉了与班超的比赛,但耿恭第一次作战,便充满了智慧、谋略与胆气,隐隐有乃父风采,汉明帝欣赏不已,诏见耿恭时,道“朕欲仿武帝时,远征匈奴,平定北番,常思云台二十八将,老的老,死的死,已无昨日雄风,颇为踌躇,卿是将门之后,虽然上原城为班超所取,但卿初次从军,便能痛击鲜卑名将,又爱惜士卒,颇有计谋,真是朕的霍去病!待西域南线得手,卿随窦将军出征,当思奋勇杀敌,为国立功,扬名海内,方不负朕今日厚望。”

    这一席话,听得耿恭热血沸腾。良将思明主,有明帝在,何愁没有一展身手的舞台?怕只怕,良将白头,美人迟暮。至于与班超的比赛,胜负早不足为道,既为兄弟,又同为大汉将吏,只要能为国立功,便足矣,何论是谁呢。耿恭退下时,看到了一脸阴愁的马防,目光怪异,耿恭略略一怔,心想“为什么他有些难过呢?”

    入耿府,管事的马福,接过耿恭的马鞭,满脸笑容,眼和鼻子都挤到了一块,道“小主人,听说皇上都在夸你呐,哟哟,不得了,从小我就看出来了,主人一定不是凡人,啧啧,我还听说主人出生时,满屋生香,百鸟齐鸣呢……”听到马福叨叨念个不停,耿恭心想,这马福话多的习惯,看来是永远也改不了,又想起母亲说过,这马福对着石头都能讲上一天话,不禁有些哑口而笑。马福见耿恭笑了,更是滔滔不绝地念叨起来。

    耿秉到窦固府上议事去了,耿恭径往母亲房内走去。推开门,一双明媚的眸子,透着温柔与哀怨,正痴痴望来。耿恭一愣,心想“这是哪家的姑娘?为什么在这里?”再细瞧时,恍然醒悟过来,却是马娟,他笑道“镌弟,你怎么在这里?一些时日不见,你可是越来越像女孩子了,哈哈。”

    马娟一脸娇羞,一手推开耿恭,低头嗔道“你这个负心的,回来了,也不告诉我。许久不见,一见面就这么不正经,哼,我要伯母好好教育你一番。”

    “负心的?”耿恭听了这话,微微一愣,还未细思,母亲在旁道“你这个弟弟,可好了。怕我担心你,天天陪我讲话,帮我捶腰,带我到处转悠转悠,呵呵,比那个马福,贴心多了。”

    “多谢镌弟,我……”

    “这么久不见,你、你有没有、想过我?”马娟头一低,突然问道,手指拨弄着衣角,神色间很是扭捏。

    “这……”耿恭想了一下,老老实实道“好像没有。”